想到这里,她“唰”地一声拔出剑来,毫不犹豫地一剑割伤了自己手腕,滚烫的血液喷溅出来,杨婵却置若罔闻,她恨不得流出更多的血,这样的话,宝莲灯是不是就会苏醒过来,是不是就会像以前一样听任她的指挥,让她可以挽救战友的性命。想着想着,雷震子那带着隐痛和指责的目光,战士们疑惑又信赖的眼神,还有……黄天化疯狂却坚定的背影,齐齐浮现在眼前。
杨婵眨了眨眼睛,眼睛里似乎掉出来滚烫的泪水,稀释了手腕上的血。
眼泪落到手腕上“啪嗒”一声终于吵醒了弥留之际的黄天化。
他声音很轻,闭着眼睛,疑惑地喊:“杨婵?”
“是我。”杨婵凑上前去。
“你怎么在这里?”
“事情都办妥了,”杨婵顿了顿,说,“我是来支援你的。”
“支援?”黄天化嘴里琢磨这个词,笑了笑,说,“用不着。”
杨婵忽然激动起来,抓住他残破的衣服,压低声音,带着怒意问:“怎么用不着?”
黄天化长长地“嗯”了一声,虚弱地说:“独惯了。”
杨婵松了手。
“小时候玩过风筝吗?”他没听到杨婵的回应,便自顾自地说,“我就跟那风筝似得,小时候我娘牵着,后来我师父强拿过去牵着,再后来我师父又随随便便交给我爹牵着。”
“牵过来牵过去的,我挺烦的,还是一个人逍遥自在的好。”
“而且,如果不被人牵挂就好了。”黄天化声音变低了些,“这样的话,我娘就不会疯,更不会死了。”
“杨婵,被人牵挂是件麻烦事,”他说,“我每次被人牵挂,被人惦念都会很幸福,很开心,但又觉得很担心。”
“我担心着她,又担心她担心我,还担心这份关于牵挂的因果被磨灭亦或是斩断。”
“好麻烦啊。”他顿了顿,将自己未曾叹出的怨气和不甘心叹出,“好难过啊。”
“可这世上真正幸福的事情总是和不幸的事勾连在一起,我不喜欢,看多了也觉得挺没意思的。”
杨婵哽咽着问:“那怎么才算有意思?”
“纯粹的喜悦就有意思。”
黄天化听到了杨婵的哭声,话忽然停了,他抿着唇,不太高兴地说:“虽说我确实快死了,但是,你这样还挺没意思的。”
杨婵擦了擦眼泪,习惯性地怼道:“你都这样了,我难道还要笑吗?”
“对啊,”他理所当然地,“就得笑。”
“活着的时候,要笑。”
“死了之后,更要笑。”
“这样的话,人生才算有意思。”
不讲道理的想得开居士靠在瞎了眼的玉麒麟身边,摸了摸它的头,玉麒麟眷恋地低下头去蹭他的手,他和平常一样,笑容满面,说:“孔雀大明王还是很厉害的,死在他手里,我觉得也不亏,但他受了伤,以为我已经死了自顾自地去疗伤去了,你别去惹他,就等着师叔他们来吧,虽然,我觉得师叔们也不一定处理得好,但是……嘿,就让他们也头疼去吧。”
说着说着,他顿了顿,蹙起眉,想起别的事:“不过山下的凡人士兵们可跑不快……”
“我已经遣散他们了。”
他愣了愣,抬起头,仍旧闭上眼睛,杨婵注意到他上面的凹陷,猜测到里面已经变成一片空洞,死死攥着拳头,悲愤交加。
“好吧,”黄天化无奈地承认,“你比我妥帖得多。”
“之前的话我收回了,”他说,“对不住。”
“……没关系。”
黄天化笑容灿烂说:“你反正别放在心上,我这人就这样,不管不顾的,所以老是跟师兄弟们处不到一块去。”
“总之,跟你没关系,是我有毛病。”
他有点累了,倚靠在玉麒麟身上,粗重的呼吸变得平缓,打算大睡一觉,并且长眠不醒,彻底跟这个无趣的世界说再见了。
“杨婵。”
“嗯?”
“我听师叔说死在这场战争的人,只要神魂没有湮灭就能上封神榜,一步封神。”
“是。”
“做神仙有意思吗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超脱人间,抵达仙界做真正的神仙可能会有意思吧?”他说,“那就让我成为神仙吧。”
他的意识模糊,身在冰冷的玉麒麟身边,却回到了娘亲温暖的怀抱里,记忆里面目已经模糊的娘亲抱着他给他指着风筝远去的方向,相似的母子借着不会斩断的血缘,头抵头,分享着纯粹的喜悦,没有发现意外即将降临在头上。
“不成为任何人的棋子,不用被人随意摆布,不被任何人所牵挂,成为纯粹的仙,”他勾起唇,轻声说,“降妖除魔,做有趣的事。”
“做尽我真正想做的事。”
他无声地叹道:
再不会因听任摆布的命运而厌倦和妥协。
金箭